静曦

江澄唯粉,磕曦澄,咸鱼写手,更新不定

余生有你(3)

江澄与蓝曦臣听了掌柜的推荐,打算去鹊缘山看看。

两人并不御剑,而是步行而去。好在修仙之人脚程都快,不过两个时辰,他们面前便出现一座秀美的山,清澈的锦江自山边奔涌而过。

山形远远望去若一只临水自照的鹊鸟。鹊头是一块天然雕琢而成的巨石,巨石栩栩如生,悬空在江水之上,水汽滋养出青翠的苔藓和枝枝蔓蔓的藤蔓,藤蔓垂落,宛若鹊羽。鹊身是山的主体,险峻陡峭,云遮雾绕,望之蔚然而生秀。鹊尾是一座与之相连的小山,山势平缓,数条小溪自林间蜿蜒而下,开辟出进山的道路。

“掌柜所言果然不虚,这座山确实当得起钟灵毓秀这四个字了。”蓝曦臣赞道。

“确实是个好地方,我们进山吧。”江澄随意选了一条路,步入山中。

“好。”蓝曦臣应道,跟在江澄身后。

秋日温和的阳光被层叠的树叶截断,碎成不规则的光斑,撒在茵茵芳草上,照亮了细碎的不知名野花,鸟鸣自林中深处传来,与叮咚作响的流水声奏出一曲轻快的山林之歌。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山中攀爬,看到一棵高大的树、一块奇异的石、一朵漂亮的花或一处飞跃的小瀑布,便凑过去看看。不知不觉间,夕阳晚照,树林阴翳,虽夜间也可视物,他们还是停了下来,在溪边一处平缓的草地上生起火堆,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

两人吃完干粮,各自坐在火堆一边发起呆来,蓝曦臣倒是想与江澄聊上几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秋日的夜间,气温骤降,这本来与修仙之人毫无关系,毕竟他们都有灵力护体,不惧酷暑严寒。但蓝曦臣却发现江澄在无意识地靠近火堆。夜风拂过,江澄轻轻颤抖了一下。

蓝曦臣忍不住蹙了蹙眉,按说江澄修为高深,且气温也并不很低,应当不会怕冷才对,可他的表现却分明是畏寒。

到底为什么?是灵力出了问题吗?蓝曦臣细思这一年多来与江澄的相处,很快发现一些违和之处,比如,他们极少御剑,除了除邪祟时,必要的出手,江澄平时也很少动用灵力,而且他似乎极易疲累,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掩饰的很好,但偶尔倦极了,眉眼间仍会透出些许。

蓝曦臣满心疑惑却不敢询问,而且就算问了,以江澄要强的性子也未必会回答。他站起身来,走到江澄身边坐下。

江澄被他突然的动作惊住,一脸警惕地问道:“你干嘛?”

“不干什么,不过是想靠近些好与晚吟聊天罢了。”蓝曦臣对他的警惕视若不见,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难道晚吟还不肯与涣作朋友,所以才不允许我靠近你吗?”深色的眼睛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些委屈与受伤。

江澄看着那双自带深情效果的眸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脱口而出道:“谁不把你当朋友了?你坐就是了。”说完就恨不得掐死自己,但又不好改口,只好强撑着面子,在心里安慰自己,断袖的是蓝忘机,这是蓝曦臣。如此催眠几遍,才镇定下来。

“聊什么?”他们这一年多寸步不离,还有什么好聊的。江澄在心底默默吐槽。

“聊聊我的心结吧。”或许是一年多来的游历终于让他的心结有所松动,或许是两人此刻的氛围确实美好,蓝曦臣第一次有了向江澄倾诉自己那些迷茫的冲动。

“晚吟,你说,人心为什么这么复杂?为什么亲近的人,却互相欺瞒,甚至彼此伤害?”蓝曦臣往日温和的声音带着说不尽的空洞。

江澄听了这话,沉默下来。就在蓝曦臣因为他的久不回答而要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时,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为什么?人心本就易变,贪嗔痴乃人之本性。”江澄语气低沉。

“我知道大哥与三弟有矛盾,也在尽力调和了,却不知为何他们还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闹到非要逼死彼此的地步。阿瑶他在我面前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却不知他竟瞒了我那么多事,我至今仍无法想象,他是怎样在害死金子轩,杀了大哥和自己的孩子之后,仍然保持着亲近温和的笑容去照顾金凌,安慰怀桑,在秦愫面前扮演着深情的丈夫。明明初见时,他冒着危险救下逃跑的我,后来也救了大哥,帮我们打败了温若寒,我一直以为他心地纯善,纵有时手段不甚磊落,但也是迫不得已,可他为什么后来却成为如此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模样?还有怀桑,大哥死后,他支撑不起聂家,时不时向我和三弟哭诉求助,我倒不知,他也是在藏拙。他为大哥复仇,却从头到尾不曾向我透露一点怀疑,是我不值得信任吗?我努力让让所有人都好好的,却什么都没能做到。”蓝曦臣的声音夹杂着一丝颤抖。

江澄知道蓝曦臣一直为观音庙之事耿耿于怀,还是第一次了解他的心结何在。原来他一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自责。按他以往的性子,见到如此优柔寡断之人,早不耐烦地挥鞭子了。可蓝曦臣与他相处一年多,对他处处包容,体贴照顾,两人也处出一些情分,他也不好恶语相向。

他想了想,斟酌着言辞,开口道:“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何必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纵是亲近之人,我们也没有办法了解他们的所有想法,更没有办法代替他们作出决定,我们控制不了事情的结局,所能做的不过在一切发生之后,不去逃避罢了。”

“不去逃避吗?晚吟当日不曾迷茫过吗?”蓝曦臣向来不会触碰别人不愿提及之事,但今天却不知为何抛下了顾忌,这般直接的揭开江澄心底的伤。

他问的小心翼翼,试探着江澄对他的亲近程度。

江澄愣了一下,本以为除了江安,再不会有人问他曾经的感受,却不想又有人问起。

迷茫过吗?当然也有的。乱葬岗围剿后,他常常从魏婴被万鬼噬身而死的噩梦中惊醒,然后问自己,曾经情同手足的他们为何会走到这样不死不休的地步。他给不出答案,这个结果不是谁一个人的错,而是他们不同的性格与残酷的命运和险恶的人心共同造成的结果。无论重来多少次,或许都会是同样的结果。况且当初江家处境险恶,群狼环伺,他每天处理宗务就要累死了,哪还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可蓝曦臣今日问起,他也终于将那些深埋心底的思绪挖出,第一次向人诉说那些午夜梦回时的迷茫。

“我小时候不明白我父亲为什么不喜欢我阿娘却还是娶了她,连带对我们姐弟也淡淡的。后来有了魏婴做对比,我更感到他对我的不喜。我也曾努力地让自己更优秀,去努力做一个让父亲满意的儿子,甚至为了讨他欢心,压下对魏婴的嫉妒和不满,学着接受魏婴,对他好,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兄弟。可父亲还是不喜欢我,他会为了任何魏婴闯的祸而马上赶到,却吝啬给我一句鼓励的话,明明我才是他的儿子。

我也曾努力地希望阿娘放下对魏婴的偏见,不要讨厌他,可我的劝说只会让阿娘变本加厉的处罚魏婴,顺带责备我不够用功。然后就是与父亲争吵,父亲认为阿娘为人刻薄,连一个小孩子也不能容忍,阿娘认为父亲对魏婴比对我上心,是因为惦念旧情人,甚至不惜为她养儿子。然后便波及到我和魏婴,两人统统被罚。

我也曾经努力地让魏婴在射日之征后低调一点,合乎规矩一些,好让那些人不要揪住他不放,可他天生肆意,骨子里爱挑战规矩。所以我只能看着他引起众怒,再尽力帮他善后,甚至低下头去给那些人道歉。忙得焦头烂额还要被人指责的时候,我也忍不住怨恨他,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我的苦衷,为什么不能为了我、为了江家的名声收敛一点。可我看重的东西在他看来是没有意义的,嗯,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不是不在意,而是他不得不用这样的张狂无忌掩盖自己为我剖了金丹的事情,以免伤害我脆弱的自尊心,可他不知道在我心里,什么自尊心和骄傲都没有他的命来的重要。

我也曾经粉饰太平的忽视我们之间的矛盾,劝他放弃鬼道,不要保温家余孽。可我不知道他放弃鬼道便成为废人,不但不能助我,还会拖累我,所以他无法放弃。温宁温情对我们有恩,温家老小无辜,我可以劝说自己因为局势所迫而袖手旁观,可他却不能背弃他的侠义之心,毕竟他是在温家势力最盛时还敢为了一个女修就和温晁正面相抗的人。或许还有为了不拖累江家名声的考虑,所以他最终选择了用一句‘不必保我,弃了吧’斩断我们十数年的手足之情。

哪怕在最后围剿时,我也不曾想过真正杀了他,只是想将他逮住受罚,可最后我还是那个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无数次痛苦的无法坚持时,我就自虐一般回忆过去。想着是不是当初我坚决反对收留魏婴,我的家还会好好的;是不是我再努力一点,改变魏婴张扬肆意的性子,他就不会惹那么多人恨;是不是我当初厉害一点,不被抓住化去金丹,魏婴也不会因为救我而欠下温情姐弟的救命之恩,不会失去金丹,走投无路的去修鬼道;是不是我不顾阿姐的意愿,把她嫁给别人,她就不会在爱人和弟弟之间左右为难,最后也不会死;是不是我再强大一点,再信任魏婴一点,态度再强硬一点,就能保下温家老小,也不会让魏婴最终和我背道而驰;是不是我换个日子去围剿乱葬岗,魏婴就不会被反噬,哪怕受了重伤受审,也好过丢了性命。

可假设终究是假设,我一个人改变不了所有的事情,他们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和坚持,他们不会听我的,哪怕我再努力,最终还是会有这样的结果。”

世事变幻,一切已成枉然,魏婴如今有蓝忘机陪伴,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做他的游侠,他也有江安替他担起江家重任,允许自己放下一切游山玩水。他们各有各的归宿,时间不会因为追忆过去而倒流,他们只能被滚滚红尘推着向前。

江澄生性别扭,从来不会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情绪,这还是他首次这般清晰地向外人说起自己从不为人所知的心思。那些他曾经以为会深埋在骨子里,无法剔除的爱恨,原来也渐渐被时光打磨平淡,如今也可以这般平静的诉诸于口。或许他终于放下了执念,达到澄心了。

蓝曦臣:“我一直以为你恨魏公子。”

江澄笑了一声,“我确实恨他,可又不只是恨,我们那么多年的相处,那时简单的爱恨可以说得明白,更多是不甘心吧。不甘心他从来不问我,总是替我做决定,他倒是潇洒肆意,却丢给我一堆烂摊子,也不问我到底要的是什么。不过如今再计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不过陌路罢了。”

蓝曦臣:“晚吟心性坚韧,宽和大度,我自愧不如。”

江澄:“泽芜君什么时候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世人哪个不知我江晚吟为人狭隘,睚眦必报,你倒是说我大度,呵,我可当不起。”他面上神情似讽非讽,杏目在温暖的火光中,褪去了凌厉,只剩淡淡讥诮。

蓝曦臣转身看去,心中一动,被那流光溢彩所吸引,一时竟有些呼吸加快。不着痕迹地侧了侧头,避开那仿佛带有温度的视线。

“我们都是没有权利做选择的人,只能在一切发生后去接受,不忘死者,不负生者*。”

耳边又传来江澄清亮的声音。蓝曦臣浅浅而笑,笼罩在心上的阴影终于缓缓散去。“不忘死者,不负生者”吗?他确实不该再为了死去的人再枉费时光,要更珍惜眼前人了。

夜色渐深,江澄走了一天,忍不住身上的疲累,渐渐睡了过去。

蓝曦臣盘坐在他身边,就着火光细细描摹他的容颜,嘴角挂着不自知的微笑。这笑不是习惯,而是真心实意。

看江澄被冷风吹的蜷缩起来,蓝曦臣皱了下眉头,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小心地盖在他的身上。见江澄睡得安稳,也开始闭目养神。

 

 

 

 

 

 

*来自 没有名字的猫咪 大大的【冬至】

嗯,个人觉得蓝大和澄澄的经历很像,所以他们应该可以彼此理解那种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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